“神々の詩”加里曼丹纪行

好像被迷住了的我不经意间哼出了日本的童谣，孩子们一听到我的哼唱便哄堂大笑并好像伴奏似的敲打着什么

文：星吉昭
本文首次刊登于姬神旧官方乐迷会会报《新風聞》1998年夏季号总第21期

　　这次造访了印度尼西亚的加里曼丹岛。这个热带雨林小岛所组成的国家的首都就位于爪哇岛的雅加达市。我们先坐了两小时飞机从雅加达出发，来到位于加里曼丹岛东海岸的城市巴厘巴板，从机场再顺着沿海道路开车两小时到达这一天的驻地三马林达。这次的旅行是为了探寻住在这加里曼丹岛并地处赤道附近的达雅克族所流传的民族音乐而来的。TBS正在计划这个夏天在纪录片节目《神々の詩》中制作一个以赤道为主题的特别节目。我担任这个节目的配音工作，所以同采外景的摄制组一同来这里寻找灵感。

　　不用说，这里酷热难耐。汽车里的空调即使最大负荷运转也热得让人浑身酸懒。虽然有时车会行驶到密林深处，但即使是这茂密的森林也毫无精彩可言。对于在寒冷雪国出生的人来说所能感受到的，最多也就是这里距离日本的确很远，我所能想到的也只不过是投映到眼中的这密林的妖艳而已。但是，这片热带雨林地区好像在发生着什么变化。正在枯萎的树叶，还有眼前这些正在飘落树叶的树木，这些不显眼的景物虽说是发生在这炎热的地方，但却不由得让人想起凄凉的日本秋景。距离三马林达越近，越能清楚地看到被火燃烧过的痕迹。好像排放出来的废气一样的烟雾已经基本完全遮蔽住了视线，并且正越来越浓地扩散开来。这就是烟尘污染。能见度也就是百米左右吧。突然同行的M向司机喊了句“停车”。K以及当地翻译R都手拿着相机一溜小跑地冲出车去。顺着M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大火正在燃烧森林。滚滚直上的青烟足以让观者腿脚打颤。说是见此情景的人，也只不过是我们一行而已。偶尔通过这里的汽车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山里的大火似的，从我们跟前漫不经心地飞驰而去。我好像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了，但那实际上只是我的幻听罢了。既没有通向那火点的道路也没有足够的水，能扑灭这正在吞噬密林的大火的，恐怕只有天意之雨了吧。

　　两天后，我们租了一艘快艇，终于开始沿三马林达旁的马哈坎河开始向上游进发了。这之前的两天中，M和翻译R一起，提前到达雅克族所居住的村落（注2）做了一番准备。当然这准备肯定不会像在日本国内那样简单。并且那些烟尘污染也一直十分严重。后面要深入河流上游的腹地，所以了解当地火灾情况当然是重中之重。本来M还打算租一架小型飞机，但是由于烟尘浓厚不得不放弃。出发前一晚，干粮和饮用水都已经准备就绪，TBS驻雅加达分站的I也来会和了。转天我们被快艇摇晃了十个小时，才在日落时分到达了达雅克族所居住的村落附近，那正是烟尘最浓密的深处。

　　烟尘中，划着木筏顺着马哈坎河逆流而上，途中经过了数座小村，终于真正到达了达雅克人所居住的村子，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西下了。M已经从从来过这儿的人类学研究学者那儿获得了很多情报，并计划采访这里的一位住民。虽说是突然到访，这位住民还是十分亲切地接待了我们，并安排了我们的住宿。这里大约住着四百人左右的达雅克族，维持着自古以来的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这次筹划的节目，本就打算围绕学习达雅克族的生活智慧这一主题，正好这位受访的住民据说就是一位坚守并保护刀耕火种这一传统的人。与这位住民喝茶闲聊的时候，不经意间突然翻译R惊出一句“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此时这位住民也一下子表情僵硬流下眼泪来。原来前几日，他的妻子为了扑灭威胁农田而来的山火，被浓烟笼罩并失去了生命。因为这个村子同时被两处山火所威胁，他甚至就在失去妻子那夜还随全村倾巢出动去奋力构建防火带。

　　转天，就在M去采访的时候，我和K一同带着录音设备开始了录音工作。孩子们游戏时的歌声着实清澈爽朗。好像被迷住了的我不经意间哼出了日本的童谣，孩子们一听到我的哼唱便哄堂大笑并好像伴奏似的敲打着什么。即使完全不懂当地语言，还是勾起了我四十年前泛黄的童年回忆。在一个小广场，有两位老妇面对着一根装饰着花纹与雕刻的柱子，正在做着求雨的祷告。那唱文有着很强的音律，低声吟唱时两位还有种恐山的巫女（注3）的感觉。让听者感受到一种敬畏的气氛。在这个冷淡的广场中还有一些人跪在这里，共同继续着祈祷。

　　在这个广场的对面，我们十分荣幸地听到并录下了达雅克族优美的摇篮曲。这位母亲守着一个小婴儿，她轻轻地摇着吊床并哼唱着这摇篮曲。这样传统的歌声正是世界共通的旋律，单纯，质朴。这是因为构成这种旋律的音阶都是是简单的三音或五音。那首摇篮曲正是以简单的三音往复，欢快地回响着。现代的音乐一般都是以十二音构成的。所以可以组合出极为复杂的旋律，但那虽然复杂，K的眼中还是流露出了“simple is best”，单纯即极致的感叹。音乐并不是要刻意地作成音乐，它是在人类延续自己生命的历程中，在历史上永恒的时间中存在的东西。

　　达雅克人的歌声，正是超越时空的一记长打（注4）。

注1：此处的“神々の詩”所指的是TBS同名节目

注2：其实原文中写了这次去往的那个村子的名称是“マタリバック”，不过很可惜我没找到对应的中文或英文翻译，所以就略过了

注3：恐山：青森县东北部，下北半岛的一座火山，海拔879米，中央有温泉。因为被视为死者灵魂聚集的场所而闻名。文中所提到的恐山巫女会在夏天大祭时做祷告

注4：最后一句原文是“ダヤークの人たちの呗は、时代を超えた大ロングヒットなのである”，用的就是英语里的long hit这个词，所以直译成棒球用语中的长打

注5：此文登载于1998年“姫神後援会”（已解散）会报“新風聞”第22期

另注（tjhxzxh）：

《ダヤックの子守呗》：

就如文中所说，这曲就是那位母亲哄孩子时哼唱的摇篮曲，节目当中就有这位母亲的影像。据说当时（1998年）她33岁已是6个孩子的母亲了。我还找到了这首曲歌词的日文译文，我的中文翻译如下：

睡吧，我的孩子们

森林、河川、月亮都已进入梦乡

夜晚活动的鳄鱼啊，到其他地方去

我的孩子正在入睡

惊雷与闪电啊，快给我静下来

直到我可爱的孩子做上美梦

好啦，睡吧我的孩子们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