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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逍遙顥天】山有木兮

2020.06.21 06:00

逍遙顥天夏至十二時辰 - 14:00


逍遙遊&顥天玄宿隨寫,時間點是戰血27遊進入異象之後。

一個晚上趕出來就先不潤稿了,希望大家看懂我在寫什麼。




1.


那是不世並的琴聲。

逍遙遊心想,就算哪天自己化作塵埃落進了黑暗裡,他都不可能認錯不世並的聲音。就像他不會認錯眼前這個人。


端坐在案前的背影是比起記憶裡有些消瘦了,但那股俯仰自得的氣息仍在。那人身著一襲素簡的白袍,如瀑的銀絲隨意地披散在肩上,倒有了三十年前他們在彼此面前隨興怡然的模樣。要不是那人的琴藝實在有待商榷,美人執弦其實應當是一幅令人動容的佳景。

「多少年過去了,怎麼還是沒有長進。」

顥天玄宿停下了動作,似乎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清醒感到訝異。不得不說他們都對彼此的聲音有些懷念,那些發生在遙遠過去的種種,突然猶如昨日般清晰地浮現。

「彈琴這事,吾果然還是學不來。」

顥天玄宿輕一莞爾,小心翼翼地抱起不世並來到榻前,交回到屬於他的人手中。逍遙遊感受著手中沉甸甸的觸感,以及不經意地觸碰時那人冰涼柔軟的指尖。不世並陪著他走過了很長很長的歲月,因此僅僅是這樣輕撫著它的琴弦,也能給一片思緒混亂之中的逍遙遊帶來莫大的安心感。

顥天玄宿在他的床緣坐了下來,像是擔心他會受涼似地給他摁了摁被褥。逍遙遊感覺有些彆扭,不確定他是否對待所有人都是這般雨露均霑的溫柔,甚至他覺得在他眼中自己也許亦像是個孩子,跟蒼蒼還有他的師弟師妹沒什麼區別。

然而這樣的距離過於接近了,讓他得以好好觀察那人久違的面容。那人沒怎麼變,就是眼下的皺紋多了些,眼神和從前也不一樣了,煙波壟罩下的眸子裡少了些執傲多了些疲憊。他的嘴唇皮膚很薄,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縱橫細微的血管,逍遙遊嚥了嚥口水,打消了多餘的念頭。

他一緊張,不世並的琴弦便給撥出了聲響。絲帛般的聲音迴盪在不大的房間裡,忽地使人思緒清明了起來。

逍遙遊回朔著不久前一切的發生,理出了自己身在此地唯一的可能。


「......你是我所認識的顥天玄宿嗎?」

他知道這個提問有些愚蠢,至少他內心正尷尬得慌,可這是他現下所能理出的唯一答案。

顥天玄宿眨了眨眼,沒有回應他的問題。那副清冷的表情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倒更像是在為一段冗長的自白尋覓更好的措詞。

逍遙遊自覺是相當理解他的。縱然有時候他仍是摸不著這人的路子,可他心底驕傲地相信自己是這個道域裡最能理解他的人了,就像顥天玄宿也理解著他那樣。

正如此刻他從那人短暫的沉默中嗅出了一絲幾不可聞的憂傷,這使他感到心疼,像什麼人拿著刀刃戳觸他心底最柔軟的口子。他常常想,若不是道域這些年來層出不窮的亂子,若不是四宗之間深埋了千年的轇轕,他與顥天玄宿是否便能如尋常百姓那般長相廝守地在一起。

他清楚明白自己始終無法離開道域的理由。他是放不下理想,更放不下一個人。

「機會難得,要不我給你教個幾手?」

於是他機巧地轉移了話題,一如他以往所擅長的那樣。他從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也不願看到他為難的模樣。反正真相如何於現在的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沒有所謂。

「嗯,吾想聽你彈琴了。」

顥天玄宿過去甚少露出笑容,笑起來卻很是好看,像早春裡初融的白雪。



2.


是春天的雪,無聲無息地下著。

院裡種植著幾棵有些年紀的白梅,蜿蜒的枝幹上那精巧的花瓣正盛著薄薄的積雪。

這是一處隱蔽的房舍,建在紫微星宗腹地的山裡,位於陡峭的河谷之上。平日裡幾乎可說是杳無人煙,因此逍遙遊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此地長年來唯一的宿客。

顥天玄宿一人獨居於此,其實也落得清閒。

他功體尚在,只是自大戰過後浩星歸流那樣的禁招便不再使用了。他的心脈傷得太重難以再度運功,心想自己年歲也大了,便也就卸下了宗主一職交與他唯一的弟子。

這個地點是他親選的,白梅飛瀑,山林峽谷,是他曾經嚮往的地方。他那些個後輩不放心他一人身子,硬是給他嘮叨了大半個月才同意他的引退,當上了一宗之主的蒼蒼更是每半個月就老往他這裡跑,給他送菜送藥叮囑個沒完沒了。

這樣的日子沒什麼不好,算得上是愜適自在的晚年了。

安穩的日子讓顥天玄宿拾起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興趣,像是木雕與山水畫,閱讀與觀星,能做的事其實很多很多,他倒也不覺特別寂寞。

然而他心底始終惦念著一份遺憾,那僅只是一個徒然的想念,他便也就未曾對他人提起。


直到那一天,興許是神明給了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他愣愣地打著傘站在家門前,五味雜陳的複雜情緒充塞著他的思緒。那天也正巧下著小雪,空氣像要凍結似地冷冽,只存在於他夢中數十年的身影倒臥在了他門前的雪堆裡,身上覆著皓皓的軟雪。他好些時候才顫顫地伸出了指尖撥開那人身上的積雪,那人傷痕累累地滲著血,還帶著薄弱呼吸的起伏,像只蟄伏著的受傷的獸。

顥天玄宿瞬間意會過來,這是那時候被他給親手送入了異象之中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夢囈般地脫口而出那個令他魂縈夢牽了數十載歲月的名字。


「逍遙遊────。」


他擰起了好看的眉宇,卻還是將酒盞捧至唇邊。逍遙遊一向不常飲酒,他的座右銘是酒飲薄酒,茶品厚茶。幸好顥天玄宿這人自知身子不好,所以宅裡也沒囤著多烈的酒。

一盞下肚濃香沁醇,是桃花酒。還不賴,他稱讚道。

初春之雪最是澈寒,兩人在院裡生了爐火,緊挨在廊上小酌。這樣的天氣顥天玄宿本是喜歡蜷縮在床榻上偷眠度過的,不過院裡梅花昨夜開了,說什麼他也想來看看。

更何況現在的他有人作伴了,更是不辜負他的一罈好酒。

「這酒是吾去年釀下的,還望休琴忘譜不嫌棄。」

「你釀酒的技術可比泡茶的技術好上太多。」

顥天玄宿穿著厚厚的棉襖,幾杯酒下肚後,便覺也沒那樣寒冷了。倒是這雪若再繼續下下去,新開的白梅給雪打落了著實有些可惜......思忖著這些閒情逸致的事情,他忽然驚覺自己已經好些年不曾感到如此歡愉,曾幾何時自己也像個少年人似的,就連雪景裡的一切都讓他感覺生機蓬勃。

他想,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他都明白。

「吶,逍遙遊。」

「方才不是還稱呼我休琴忘譜的?」

「貧嘴。」顥天玄宿笑了笑,「我在想,就算這樣逐漸老去,也不算是什麼壞事。」

「原來顥天玄宿也會擔心年老色衰。」

「哈,吾終究還是人,面對人生孤寂的終末也仍是會有恐懼。」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灼熱,但情感上卻是如釋重負。顥天玄宿是個務實的人,很少這樣評論風花雪月之事,但他想也許現在正是他們坦然面對彼此最好的時機。

「就像這雪覆蓋了山林草木一樣。所有的過往雲煙亦是如此,但凡歡愉亦或憂傷的事,其實終有一天都會被時間給掩埋淡忘。」

逍遙遊沒有應聲,只是專注地用他那對貓眼似的冰藍色眸子凝望著他。

「所以我說,這樣老去也不算什麼不好的事。歲月在吾的肉體上逐漸疊加,我們就變得更貼近於地面,內心也更加地穩固與踏實。」

顥天玄宿放下了酒盞,對面前之人投以同樣真摯的眼神,「過了如此多年,你是否能夠原諒吾了呢?」

「你指的是什麼呢。」

「內戰的真相你我皆心知肚明,但吾對你的傷害亦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便不存在虧欠的問題。」

「可我仍是……不,沒什麼。」

顥天玄宿若有所思地伏下了眼簾,畢竟在不對等的立場上,或許本就不存在著所謂的原諒。

「玄宿。」那人幽幽地喚了聲他的名諱,聲音很輕,卻清晰明白。


「我從未恨過你,也未曾懷疑過自己對你的感情。」


十年前道域內戰結束的時候,顥天玄宿曾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同那人的消失一同死去了。他沉默地低垂下頭,酒杯中倒映著的面容正模糊不清地盪漾著,像是在哭泣。



3.


北斗七星高掛於清澄的夜空。

當然不僅只是北斗七星,三垣、輦道、天津────漫天星子綴滿了夜空。紫藤垂滿山間,與螢火蟲搖曳的光點構築成了一幕令人心曠神怡的夜色。今夜天空清朗,沒有雲翳的遮蔽,是十足適合觀星的日子。

顥天玄宿專注地凝望著星空。觀星已經成為他日常的習慣,他大多時候輾轉難眠的夜裡都是獨自一人在星空下度過的。正如逍遙遊撫摸不世並的琴弦能夠感到安心那般,沐浴在天川之下亦能使顥天玄宿短暫地忘卻許多繁累的事。

然而這樣的習慣在內戰結束後的整整十年間,卻如焚火一般日夜不停地折磨著他。

逍遙遊輕輕撥弄著不世並的琴弦。他不懂星相,可在這樣美好的夜色下彈琴倒也愜意無比。他奏了一曲《流水》,緊接著又奏了曲《關山月》,直到螢火蟲那忽爍明滅的火光掠過了他的眼前,他這才停下了撥弦的動作。滿山深林瞬間寂靜了下來。

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追隨著光的軌跡,青色的飛螢掠過了夜空,點亮了顥天玄宿姣好的側臉。就在那一刻,他不經意地撞進了顥天玄宿那雙深邃的煙紫色瞳眸裡。

顥天玄宿那在星光裡一對明澈的眉眼溫柔地朝他向望,使他險些看懵了眼。

「怎麼停下來了?」他問。

「啊……只是覺得,偶爾也該好好欣賞這樣的美景。」

「你的琴曲聽得出來,你有心事。」

「顥天玄宿何時還變成如此敏銳之人了?」逍遙遊苦笑著,說話的聲音卻很輕。

逍遙遊不擅長談論自己的事,顥天玄宿亦同。對於彼此的理解恐怕在不知覺中變成了負擔,使他們大多時候都選擇在自己的事上保持緘默。而冗長的沉默,往往成為他們之間致命的軟肋。


「我只是在想那些我們過去的回憶。」

逍遙遊頓了頓,暫且壓下了到口的問句。他順著顥天玄宿方才觀星的方位望去,想起了年少時他曾教過自己的一些辨別星宿的方法。顥天玄宿那有些青澀的面龐在他的記憶裡浮現,令他不經意地勾起了唇角,他專注地在漫天星河中試圖尋覓著屬於那人的命星。

「那是你的命星沒錯吧,你曾教我找過的。」

逍遙遊指了指方向。顥天玄宿的命星高掛繁星之中,散發著幽冷的銀輝。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那顆星子比起以往還要黯淡了許多,在眾星爍爍的夜空中像是將要熄滅似的微弱地存在著。

所思及此他的心緒又隨之跌宕了下來。他是懂醫學的人,顥天玄宿的身體狀況他比誰都要清楚明白,他僅只是選擇視而不見罷了。畢竟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他的世界,他不是屬於這個時空的人,眼前之人也不完全是他所認識的顥天玄宿,他們或許僅僅是為了渴求對方身上的影子而走到了一起。

對顥天玄宿來說,興許自己只是他人生的過客。他望著他的時候,其實是在尋覓另一個遙不可及的自己。可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能在你的身邊待上多久,而這樣的日子又能持續多久呢。

也許是嗅到了逍遙遊不安的氣息,顥天玄宿雖是遲疑了下仍伸手輕覆上他的手背。他那低垂的睫羽遮蔽了眼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地,搭上他的手掌摩娑著未曾離去。


「逍遙遊的命星已經不在了。」


顥天玄宿將言而又囁嚅。他看似慎重地選擇了措詞,稱呼那人"逍遙遊",而非是"你"。

「吾察覺了你是從那時候的道域來的,你出現在我的面前,給了吾贖罪的機會。」

他始終低垂著頭,逍遙遊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當年將逍遙遊推入異象的人是我,到頭來後悔的也是我────這些年來我派了人九界四處去尋他,是生是死都沒有所謂,吾只是想要一個消息……」

他的聲音因痛苦而顫抖著,逍遙遊攢緊了他微微發顫的手,沉默地等待他說下去。

「吾夜夜觀星,自始至終抱持著一絲期望。直到他命星殞落的那日吾才明白,我們是此生無緣矣。」

顥天玄宿倏地抬起了面來,他一雙盈著潮潤的瞳眸裡寫滿了歲月所刻下的惘然與憂傷。

「……他似是始終避著我,直到最後吾仍未能再與他見上一面。」


逍遙遊默不作聲地暗忖著,休琴忘譜那落魄至此的模樣又怎願意讓心上人瞧見。

原來他們都在用所剩無幾的餘生去追尋一個遙不可及的影子,從而逃避自己早已千瘡百孔的那些錯過的人生。


對逍遙遊來說,他所存在的道域、他的理想固然使他掛念,卻沒有什麼比得上眼前受傷而又破碎的心上人來得值得他的關心。

他拉過他冰涼的手,頃過身去鬼使神差地吻去顥天玄宿眼底的潮潤。他的唇在他眼瞼的皺紋上溫膩地舐吮著,那是歲月在他所愛的人身上銘刻的咒文,同樣美得令他目不暇給。

那雙盛滿了星子的眼眸在訝異之中蕩漾著盈盈的波光,雪白而纖長的睫羽輕搔在他的面上,像是直接地觸碰了逍遙遊心底那些始終無法言明的情感。他情不自禁地覆上對方柔軟的唇瓣,擅於彈琴的指不安份地按上他後腦勺盈軟的髮絲,閉上雙眼加深了這個纏綿的吻。


他是喜歡著顥天玄宿的。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喜歡,他心知肚明。

這份壓抑了半輩子的情感,終究是在人極其脆弱的時候一舉潰堤了。



儘管如此這些於他其實全都早已沒有了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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